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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高祖十年(公元前197年),定陶(今山东定陶西北)的戚姬受到皇帝的宠爱,生下赵王如意。皇帝认为太子为人仁慈软弱,觉得如意像自己,虽然封如意为赵王,却常常把他留在长安(今陕西西安)。皇帝到关东(函谷关以东地区)去,戚姬常常跟随,她日夜哭泣,希望皇帝立她的儿子为太子。吕后年纪大了,常常留守关中,与皇帝的关系日益疏远。皇帝想要废掉太子,改立赵王,大臣们纷纷劝阻,都未能成功。御史大夫周昌在朝堂上极力争辩,皇帝问他理由,周昌本来就口吃,又因为愤怒,说话更加结结巴巴:“我嘴不会说,但我期……期……知道这样不行。陛下您要是想废掉太子,我期……期……不奉命。”皇帝听了,欣然大笑。吕后在东厢房侧耳听到了这番对话,退朝后见到周昌,向他下跪道谢说:“如果没有您,太子差点就被废掉了。”当时赵王只有十岁,皇帝担心自己去世后他不能保全,符玺御史赵尧建议为赵王安排一个地位尊贵、刚强的相国,而且要是吕后、太子和大臣们平时都敬畏的人。皇帝问:“谁合适呢?”赵尧说:“御史大夫周昌就是这样的人。”于是皇帝任命周昌为赵国相国,让赵尧接替周昌担任御史大夫。

汉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5年),十一月,皇帝平定黥布叛乱后回来,病情加重,愈发想要更换太子。张良劝谏,皇帝不听,张良便称病不再过问政事。叔孙通劝谏说:“从前晋献公因为骊姬的缘故,废掉太子申生,改立奚齐,结果晋国大乱了几十年,被天下人耻笑。秦朝因为没有早早确定扶苏为太子,让赵高得以用欺诈手段立胡亥为帝,最终导致国家灭亡,这是陛下亲眼所见的事。如今太子仁爱孝顺,天下人都知道。吕后与陛下一起吃苦受累,同甘共苦,怎么能背弃她呢?陛下如果一定要废掉嫡长子而立小儿子,我愿意先受***,用我的鲜血染红大地。”皇帝说:“您别这样,我只是开玩笑罢了。”叔孙通说:“太子是天下的根本,根本一动摇,天下就会震动。怎么能拿天下大事当儿戏呢?”当时大臣中坚决反对更换太子的人很多,皇帝知道大臣们心里都不支持赵王,于是不再提更换太子的事。当初,皇帝攻打黥布时,被流箭射中,在行军途中病情加重。吕后问他:“陛下百年之后,如果萧相国去世,让谁接替他呢?”皇帝说:“曹参可以。”吕后又问曹参之后谁可接替,皇帝说:“王陵可以。不过他有些憨直,陈平可以帮助他。陈平智谋有余,但难以独当大任。周勃为人忠厚老实,缺少文才,但能安定刘氏天下的一定是周勃,可以让他担任太尉。”吕后再问之后的人选,皇帝说:“这以后的事,就不是你能知道的了。”

夏季四月甲辰日,皇帝在长乐宫驾崩。五月己巳日,太子即位,尊奉皇后为皇太后。

太后下令将戚夫人囚禁在永巷,剃光她的头发,给她戴上枷锁,穿上红褐色的囚衣,让她舂米。太后又派人去召赵王如意进京,使者往返了三次,赵国相国周昌对使者说:“高帝把赵王托付给我,赵王年纪小,我私下听说太后怨恨戚夫人,想把赵王召去一起杀掉,我不敢送赵王去。而且赵王也有病在身,不能奉诏前往。”太后大怒,先派人召周昌进京,周昌到了长安后,太后又派人去召赵王。赵王来了,还没到京城,皇帝知道太后发怒,就亲自到霸上(今陕西西安东)迎接赵王,与他一起进宫,亲自带着他起居饮食。太后想杀赵王,却一直没有机会。

汉惠帝元年(公元前194年),冬季十二月,一天清晨,皇帝出去射箭,赵王因为年纪小,不能早起。太后趁机派人拿着毒酒给赵王喝,等到黎明皇帝回来时,赵王已经死了。太后又砍断戚夫人的手脚,挖掉她的眼睛,熏聋她的耳朵,给她灌下哑药,把她扔在厕所里,称她为“人彘”。过了几天,太后叫皇帝去观看“人彘”。皇帝见了,问清楚后才知道是戚夫人,于是大哭起来,因此生病,一年多都不能起床。皇帝派人对太后说:“这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我作为太后您的儿子,终究不能治理天下了。”从此皇帝每天饮酒作乐,沉湎于声色,不再处理朝政。

史臣司马光评论说:作为子女,父母有过错就应该劝谏,劝谏不听就应该号哭着跟随他们,怎么能像孝惠帝这样,守着汉高祖的基业,身为天下之主,却不忍心母亲的残酷行为,就抛弃国家而不顾,放纵自己沉迷于酒色来伤害身体呢?可以说孝惠帝是只专注于小仁,却不明白大的道义。

汉惠帝六年(公元前***年),冬季十月,朝廷任命王陵为右丞相,陈平为左丞相,周勃为太尉。

汉惠帝七年(公元前188年),秋季八月戊寅日,皇帝在未央宫驾崩。当初,吕太后命张皇后抱来别人的孩子抚养,杀了孩子的母亲,立这个孩子为太子。皇帝下葬后,太子即位,因为年幼,太后临朝听政,代行皇帝职权。

汉高后元年(公元前187年),冬季,太后和大臣们商议,想要封吕氏子弟为王,她询问右丞相王陵的意见。王陵说:“高帝曾经杀白马盟誓,说‘不是刘氏子弟而称王的,天下人共同讨伐他’。现在封吕氏为王,这不符合盟约规定。”太后听了很不高兴。她又问左丞相陈平、太尉周勃,两人回答说:“高帝平定天下,封子弟为王;如今太后临朝称制,封吕氏子弟为王,没什么不可以的。”太后很高兴,退朝了。王陵责备陈平、绛侯周勃说:“当初我们和高帝歃血盟誓,你们难道不在场吗?现在高帝去世了,太后作为女主想要封吕氏为王,你们却纵容她,迎合她的心意,违背盟约,将来有什么脸面去见高帝于地下?”陈平、绛侯说:“如今在朝堂上当面反驳太后,我们不如您;但要保全国家,安定刘氏后代,您就不如我们了。”王陵无话可说。

十一月甲子日,太后任命王陵为皇帝的太傅,实际上是剥夺了他的丞相职权。王陵于是称病免职回家。太后任命左丞相陈平为右丞相,任命辟阳侯审食其为左丞相。审食其不处理朝廷政务,只负责监管宫中事务,就像郎中令一样。因为他一直得到太后的宠幸,公卿大臣们都要通过他来决定政事。太后怨恨赵尧为赵隐王如意出谋划策,就给赵尧治罪。上党郡守任敖曾经做过沛县的狱吏,对太后有恩,于是太后任命他为御史大夫。太后又追尊她的父亲临泗侯吕公为宣王,追尊她的哥哥周吕令武侯吕泽为悼武王,想要以此作为封吕氏为王的开端。

太后想要封吕氏为王,就先封了她所声称的孝惠帝的儿子刘强为淮阳王,刘不疑为恒山王。太后派大谒者张释委婉地暗示大臣们,大臣们就奏请封悼武王吕泽的长子郦侯吕台为吕王,割取齐国的济南郡作为吕国。

汉高后二年(公元前186年),冬季十一月,吕肃王吕台去世。

夏季五月丙申日,太后封齐悼惠王刘肥的儿子刘章为朱虚侯,让他入宫担任宫廷侍卫,还把吕禄的女儿嫁给刘章。

汉高后四年(公元前184年),夏季四月丙申日,太后封她的妹妹吕嬃(xū)为临光侯。

少帝渐渐长大,知道自己不是皇后的亲生儿子,就说:“皇后怎么能杀了我的母亲,却把我当作她的儿子?我长大后,一定要为这件事报仇!”太后听说后,把他囚禁在永巷,对外宣称皇帝病重,左右大臣都不能见到他。太后对大臣们说:“现在皇帝病了很久都不好,神志不清,不能继承皇位治理天下,应该找人替代他。”大臣们都叩头说:“皇太后为天下百姓考虑,为了安定宗庙社稷,这样做非常英明。”大臣们叩头领命,于是废掉少帝,将他幽禁杀害。五月丙辰日,太后立恒山王刘义为皇帝,改名为刘弘,但不称元年,因为太后仍然行使皇帝的权力治理天下。

汉高后六年(公元前182年),冬季十一月,太后立吕肃王吕台的弟弟吕产为吕王。

汉高后七年(公元前181年),春季正月,太后召赵幽王刘友进京。刘友娶了吕氏的女子为王后,但他并不喜欢她,而是宠爱其他姬妾。吕氏的女子心怀怨恨,离开刘友后就向太后进谗言说:“赵王说‘吕氏怎么能封王?等太后百年之后,我一定要攻打他们’。”太后因此召赵王进京。赵王到了京城后,被安置在府邸中,却见不到太后,太后还命令卫士将他围困起来,不给他食物。他的群臣中有人偷偷给他送吃的,就会被逮捕治罪。丁丑日,赵王饿死。

二月,太后改封梁王刘恢为赵王,吕王吕产为梁王。梁王没有前往封国,而是担任皇帝的太傅。

吕嬃的女儿是将军营陵侯刘泽的妻子,刘泽是汉高祖的堂兄。齐人田生为刘泽出谋划策,他对大谒者张卿说:“吕氏封王,大臣们并不完全心服。现在营陵侯刘泽在刘氏宗族中年纪最大,如果您向太后建议封他为王,吕氏的封王就会更加稳固。”张卿进宫向太后进言,太后认为有道理,于是割取齐国的琅邪郡封刘泽为琅邪王。

赵王刘恢被改封到赵国后,心里很不开心。太后又把吕产的女儿嫁给刘恢做王后,王后的随从官员都是吕氏家族的人,他们在赵国专权,暗中监视赵王,赵王不能自由行动。赵王有一个宠爱的姬妾,王后派人用毒酒把她毒死了。六月,赵王刘恢因悲愤过度而***。太后听说后,认为赵王为了一个女人而抛弃宗庙大礼,就废除了他的后代继承王位的资格。

这时,吕氏家族专权,朱虚侯刘章二十岁,身强力壮,他对刘氏家族不能掌权感到愤慨。有一次,他进宫侍奉太后参加宴会,太后让他担任酒吏。刘章自己请求说:“我是将门之后,请允许我用军法来行酒令。”太后说:“可以。”酒兴正浓时,刘章请求唱一首耕田歌,太后答应了。刘章唱道:“深耕密种,留苗要稀疏。不是同种的苗,坚决锄掉它。”太后听了,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吕氏族人喝醉了,逃离酒席,刘章追上去拔剑将他斩杀,然后回来报告说:“有一个人逃离酒席,我按照军法把他杀了。”太后和左右大臣都大为震惊,但已经答应他用军法行酒令,也无法阻拦,于是宴会就此结束。从此以后,吕氏家族的人都很惧怕朱虚侯刘章,即使是大臣们也都依从刘章,刘氏家族的势力因此得到增强。

陈平担忧吕氏家族的势力太大,自己无力控制,害怕灾祸降临到自己身上,常常在家中闲坐沉思。陆贾径直走进他家,坐在他对面,而陈平却没有察觉。陆贾说:“您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陈平说:“你猜猜我在想什么?”陆贾说:“您已经富贵到了极点,应该没有什么欲望了。但您有忧虑,不过是担心吕氏家族和年幼的皇帝罢了。”陈平说:“你说得对,那该怎么办呢?”陆贾说:“天下安定的时候,要注意丞相;天下危急的时候,要注意将军。如果丞相和将军和睦协调,那么士大夫们就会归附,天下即使有变故,权力也不会分散。为国家考虑,关键就在你们两位的掌握之中。我常常想对太尉绛侯周勃说这些,但绛侯总是和我开玩笑,不重视我的话。您为什么不和太尉交好,加深彼此的交情呢?”接着陆贾又为陈平谋划了对付吕氏家族的几个策略。陈平采用了他的计策,用五百金为绛侯周勃祝寿,还准备了丰盛的酒食与他畅饮。太尉周勃也以同样的方式回报陈平,两人交情日益深厚,吕氏家族的阴谋因此逐渐受挫。

太后派使者告知代王刘恒,想要改封他为赵王。代王辞谢,希望能留在代地(今河北蔚县一带)守卫边境。太后于是立她哥哥的儿子吕禄为赵王,追尊吕禄的父亲建成康侯吕释之为赵昭王。

汉高后八年(公元前180年),冬季十月辛丑日,太后立吕肃王吕台的儿子东平侯吕通为燕王,封吕通的弟弟吕庄为东平侯。

春季三月,太后到灞水岸边举行祓除(一种除灾去邪的祭祀仪式)仪式后返回,路过轵道(今陕西西安东北)时,看到一个像苍狗的怪物撞击她的腋下,转眼间又消失不见了。太后让人占卜,结果说是赵王如意的鬼魂作祟。太后于是患上了腋下疼痛的疾病。

夏季四月,太后封中大谒者张释为建陵侯,因为他曾经劝说太后封吕氏为王,所以给予赏赐。

秋季七月,太后病情严重,于是任命赵王吕禄为上将军,统领北军;吕王吕产统领南军。太后告诫吕产、吕禄说:“吕氏封王,大臣们心中不服。我死后,皇帝年幼,大臣们恐怕会发动变故。你们一定要掌握军队,守卫宫廷,千万不要为我送葬,以免被人控制。”辛巳日,太后去世,留下遗诏大赦天下,任命吕王吕产为相国,让吕禄的女儿做皇后。

吕氏家族的人想要发动叛乱,但畏惧大臣绛侯周勃、灌婴等人,不敢轻举妄动。朱虚侯刘章因为娶了吕禄的女儿为妻,所以得知了他们的阴谋,于是暗中派人告知他的哥哥齐王刘襄,想让齐王发兵西进,自己和东牟侯刘兴居在京城做内应,诛杀吕氏家族的人,拥立齐王为皇帝。齐王就和他的舅舅驷钧、郎中令祝午、中尉魏勃暗中谋划发兵。齐国的相国召平不同意,八月丙午日,齐王想派人诛杀召平,召平得知后,就发兵包围了王宫。魏勃欺骗召平说:“大王想要发兵,却没有朝廷的虎符验证。而您包围王宫,这本来是正确的。我请求为您带兵保卫王宫。”召平相信了他,魏勃掌握兵权后,就包围了召平的相府。召平***。于是齐王任命驷钧为相国,魏勃为将军,祝午为内史,发动齐国的全部兵力,派祝午向东去欺骗琅邪王刘泽说:“吕氏家族发动叛乱,齐王发兵想要西进诛杀他们。齐王自认为年轻,不熟悉军事,愿意把整个国家托付给大王。大王您是高帝时期的将军,请您到临淄(今山东淄博临淄区)来,与齐王共商大计。”琅邪王相信了他的话,向西驰往临淄。齐王趁机扣留了琅邪王,让祝午征发琅邪国的全部兵力,一并统领。琅邪王劝说齐王:“大王您是高皇帝的嫡长孙,理应即位为帝。如今大臣们还在犹豫不决,而我刘泽在刘氏宗族里年纪最大,大臣们肯定在等我去决定大事。现在大王把我留下,也没什么用,不如让我入关去商议大事。”齐王觉得有道理,就准备了更多的车辆送琅邪王出发。琅邪王离开后,齐王就起兵向西攻打济南,并给各诸侯王送去书信,历数吕氏家族的罪行,表明要起兵诛杀他们。

相国吕产等人得知后,就派颍阴侯灌婴率领军队迎击齐王。灌婴到达荥阳(今河南荥阳东北)后,心里盘算着:“吕氏家族在关中手握重兵,想要危害刘氏而自立为帝。如果我打败齐国再回去报告,这就等于给吕氏家族增加了实力。”于是他把军队留在荥阳,派人告知齐王和各诸侯,与他们联合,等待吕氏家族发动叛乱,再共同诛杀他们。齐王得知后,就把军队撤回齐国西部边界,等待约定的时机。

吕禄、吕产想要发动叛乱,对内忌惮绛侯周勃、朱虚侯刘章等人,对外畏惧齐、楚两国的军队,又担心灌婴背叛他们,想等灌婴的军队与齐军会合后再发动叛乱,因此犹豫不决。当时,济川王刘太、淮阳王刘武、常山王刘朝以及鲁王张偃都年纪尚小,没有前往封国,住在长安(今陕西西安)。赵王吕禄、梁王吕产分别率领军队驻扎在南北军,他们都是吕氏家族的人。列侯和群臣都感到自身安危难以保障。太尉绛侯周勃无法掌握兵权,曲周侯郦商年老多病,他的儿子郦寄与吕禄关系很好。绛侯就与丞相陈平谋划,派人劫持郦商,让他的儿子郦寄去哄骗吕禄说:“高帝和吕后共同平定天下,刘氏被封立的有九个王,吕氏被封立的有三个王,这都是大臣们商议决定的,并且已经通告了诸侯,诸侯们也都认为这样合适。如今太后驾崩,皇帝年幼,而您佩带着赵王的印信,不赶紧前往封国守卫,却担任上将军,率军留在这里,被大臣和诸侯们怀疑。您为什么不把将军印信交出来,把兵权交给太尉,让梁王归还相国印信,和大臣们盟誓后前往封国呢?这样,齐军必然会罢兵,大臣们也能安心,您就可以高枕无忧地在千里封国称王,这可是万世的利益啊。”吕禄相信了郦寄的话,打算把兵权交给太尉,派人去报告吕产和吕氏家族的老人们,有人认为这样做有利,有人认为不利,主意还没定下来。吕禄信任郦寄,时常和他一起出去游玩打猎。有一次经过他姑姑吕嬃家,吕嬃大怒说:“你身为将军却轻易放弃军队,吕氏家族如今要完了!”她把家中的珠玉宝器都扔到堂下,说:“不要为别人守护这些东西了!”

九月庚申日清晨,平阳侯曹窋(zhú)代理御史大夫的职务,去见相国吕产商议事情。郎中令贾寿从齐国回来,指责吕产说:“大王不早早前往封国,如今即使想去,还能去得了吗?”他把灌婴与齐、楚两国联合,想要诛杀吕氏家族的事情都告诉了吕产,并且催促吕产赶紧进宫。平阳侯曹窋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急忙跑去报告丞相陈平、太尉周勃。太尉周勃想进入北军军营,但无法进去。襄平侯纪通掌管符节,他就让纪通拿着符节假传诏令,让太尉进入北军军营。太尉又让郦寄和典客刘揭先去劝说吕禄:“皇帝派太尉来掌管北军,让您前往封国。您赶快交出将军印信,离开这里,否则大祸就要临头了!”吕禄认为郦寄不会欺骗自己,就解下印信交给典客刘揭,把兵权交给了太尉。太尉进入军营时,吕禄已经离开。太尉进入军门后,向军中下令说:“拥护吕氏的袒露右臂,拥护刘氏的袒露左臂!”军中将士都袒露左臂,表示拥护刘氏。太尉于是掌握了北军的兵权。然而,南军还在吕氏手中。丞相陈平就召来朱虚侯刘章,让他协助太尉。太尉命令朱虚侯监守军门,又让平阳侯告诉卫尉,不要让相国吕产进入殿门。

吕产不知道吕禄已经离开北军,就进入未央宫,想要发动叛乱,但到了殿门却无法进入,只能在那里徘徊。平阳侯担心难以抵挡吕产,跑去告诉太尉。太尉也担心无法战胜吕氏家族,不敢公开说诛杀他们,就对朱虚侯说:“你赶紧进宫保卫皇帝!”朱虚侯请求派兵,太尉给了他一千多人。朱虚侯进入未央宫门,在宫中的庭院里看到了吕产。此时正是傍晚时分,朱虚侯立即向吕产发起攻击,吕产逃跑。恰好这时刮起大风,吕产的随从们一片混乱,不敢抵抗。朱虚侯追赶吕产,在郎中府的厕所里杀死了他。皇帝派谒者拿着符节来慰劳朱虚侯,朱虚侯想夺取符节,谒者不肯给,朱虚侯就和他同乘一车,凭借符节的权威疾驰而去,斩杀了长乐宫的卫尉吕更始。然后又疾驰回北军,向太尉报告。太尉起身向朱虚侯祝贺说:“我最担心的就是吕产,现在他已经被杀,天下安定了!”于是派人分头逮捕吕氏家族的男女老少,不论年纪大小,全部斩首。

辛酉日,逮捕并斩杀了吕禄,用鞭子抽死了吕嬃,派人诛杀了燕王吕通,废掉了鲁王张偃。戊辰日,改封济川王刘太为梁王。朱虚侯刘章把诛杀吕氏家族的事情告知齐王,让他停止进军。灌婴在荥阳听说魏勃是当初劝说齐王起兵的主谋,就派人把魏勃召来责问。魏勃说:“家里着了火,难道还要先请示长辈再去救火吗?”说完就退到一旁,吓得双腿发抖,说不出话来。灌将军盯着他看了很久,笑着说:“人们都说魏勃勇敢,原来是个平庸无能的人罢了,能有什么作为呢!”于是放了魏勃,灌婴的军队也从荥阳撤回。

班固称赞说:孝文帝时期,天下人认为郦寄出卖朋友。出卖朋友,是指看到利益就忘记了道义。像郦寄这样,他的父亲是功臣,自己又被人劫持,虽然他迫使吕禄交出兵权,使国家得以安定,但从道义上讲,他这样做也是为了君主和亲人,是可以理解的。

各位大臣一起暗中商议说:“少帝以及梁王、淮阳王、常山王都不是孝惠帝真正的儿子。吕后用欺诈的手段,把别人的儿子冒充孝惠帝的儿子,杀了他们的母亲,养在后宫,让孝惠帝把他们立为后代,还封他们为王,以此来增强吕氏的势力。如今吕氏家族已经被全部消灭,如果让这些人长大后掌权,我们这些人就没有活路了。不如在诸侯王中挑选最贤能的人立为皇帝。”有人说齐王是高帝的长孙,可以立他为帝。大臣们都说:“吕氏家族因为外戚的身份作恶,几乎使国家陷入危亡,还扰乱了功臣。如今齐王的舅舅驷钧凶狠残暴,就像戴着帽子的老虎,如果立齐王为帝,又会出现吕氏专权的局面。”代王刘恒是现在高帝在世的儿子中年纪最大的,为人仁爱孝顺,宽厚温和,太后薄氏家族谨慎善良。而且立年长的人为帝本来就名正言顺,更何况代王以仁爱孝顺闻名天下呢?于是大臣们一起暗中派人去召代王进京。代王询问身边的人,郎中令张武等人说:“汉朝的大臣们都是原来高帝时期的大将,精通军事,多有智谋,他们的心思恐怕不止于此。只是畏惧高帝、吕太后的威严罢了。如今他们已经诛杀了吕氏家族,刚刚在京城经历了一场血腥杀戮,现在以迎接大王为名,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希望大王您称病不去,观察一下局势的变化。”中尉宋昌进言说:“大臣们的议论都不对。秦朝政治***,诸侯豪杰纷纷起义,自以为能得天下的人数以万计,然而最终登上天子之位的是刘氏,天下人对其他姓氏已经不再抱有希望,这是其一。高帝分封子弟为王,封地犬牙交错,互相制约,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坚如磐石的宗族,天下人都信服刘氏的强大,这是其二。汉朝建立后,废除秦朝的苛政,制定简约的法令,施行德政,百姓安居乐业,人心难以动摇,这是其三。凭借吕太后的严厉,封吕氏三人为王,独揽大权,专制跋扈,然而太尉仅凭一个符节进入北军,一声呼喊,将士们就都袒露左臂支持刘氏,背叛吕氏,最终消灭了吕氏家族。这是上天的旨意,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如今大臣们即使想要发动叛乱,百姓也不会支持他们,他们的党羽难道能齐心协力吗?现在京城内有朱虚侯、东牟侯这样的皇室近亲,京城外又畏惧吴、楚、淮阳、琅邪、齐、代等强大的诸侯。当今高帝的儿子只有淮南王和大王您,而大王您又年长,贤圣仁孝,闻名天下,所以大臣们顺应天下人的心愿,想要迎立大王您为帝。大王您不要怀疑。”代王向太后禀报,和她商议这件事,犹豫不决。代王又进行占卜,得到的兆象是“大横”,卦辞说:“大横预示着更替,我将成为天王,就像夏启继承大禹的事业一样。”代王说:“我本来就是王,还占卜做什么王呢?”占卜的人说:“这里所说的天王,就是天子。”于是代王派太后的弟弟薄昭前往京城会见绛侯周勃,绛侯等人把迎立代王的意图详细地告诉了薄昭。薄昭回来报告说:“是真的,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代王于是笑着对宋昌说:“果然像您说的那样。”于是命令宋昌陪乘,张武等六人乘坐驿车,跟随他前往长安。到达高陵(今陕西西安高陵区)后,代王停下来休息,派宋昌先骑马赶到长安观察局势变化。宋昌到了渭桥(今陕西西安东北渭水上),丞相以下的大臣都来迎接。宋昌回去报告代王,代王立即驱车赶到渭桥,群臣都跪拜称臣。代王下车答拜。太尉周勃上前说:“希望能和您单独说几句话。”宋昌说:“如果您要说的是公事,就公开说;如果是私事,做王的人是没有私情的。”太尉于是跪着献上天子的玺印和符节。代王辞谢说:“到代王的官邸再商议这件事吧。”闰九月己酉日,代王到达长安,住在代王官邸。大臣们都跟随到官邸,丞相陈平等人再次跪拜说:“刘弘等人都不是孝惠帝的儿子,不应该继承宗庙。大王您是高帝的长子,应该继承皇位。希望大王能即天子之位。”代王先是面向西辞让了三次,又面向南辞让了两次,然后才即天子位。大臣们按照礼仪依次侍奉。东牟侯刘兴居说:“我在诛杀吕氏家族的过程中没有立下功劳,请让我去清理皇宫。”于是他和太仆汝阴侯滕公夏侯婴一起进入皇宫,上前对少帝说:“你不是刘氏的后代,不应该立为皇帝。”说完回头示意左右卫士放下兵器离开。有几个人不肯放下兵器,宦者令张释传达命令,他们才放下兵器离开。滕公于是召来天子的车驾,载着少帝出宫。少帝问:“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滕公说:“出去找个住所。”就把少帝安置在少府。然后滕公又奉天子的法驾,到代王官邸迎接代王,报告说:“皇宫已经清理好了。”代王当晚就进入未央宫,有十个谒者手持兵器守卫端门,他们说:“天子还在,你是什么人,竟敢入宫?”代王就把情况告诉太尉,太尉前去告知谒者,十个谒者都放下兵器离开了。代王于是在夜里进入未央宫,任命宋昌为卫将军,镇守安抚南北军;任命张武为郎中令,负责巡视殿中。有关部门分别将梁王、淮阳王、常山王以及少帝在官邸诛杀。汉文帝回到前殿,坐在龙椅上,下诏书大赦天下。

汉文帝元年(公元前179年),冬季十月,陈平称病请求辞去丞相之职。皇帝询问原因,陈平说:“高祖时期,周勃的功劳不如我;等到诛杀吕氏家族时,我的功劳又不如周勃。我希望把右丞相的职位让给周勃。”十一月辛巳日,皇帝调任陈平为左丞相,太尉周勃为右丞相,大将军灌婴为太尉。

吕氏家族所夺取的齐、楚两国原来的土地,都归还给了两国。朝廷评定诛杀吕氏家族的功劳,右丞相周勃以下的大臣,都按照功劳大小增加了封邑,赏赐了黄金。绛侯周勃退朝时快步走出,显得很得意,皇帝对他也很恭敬,常常目送他离开。郎中安陵人袁盎劝谏说:“吕氏家族悖逆叛乱,大臣们一起共同诛杀了他们。当时丞相担任太尉,掌握兵权,恰好遇到成功的机会。如今丞相好像有对君主骄慢的神色,陛下却对他谦让,这样君臣之间的礼节就有失分寸了,我私下认为陛下这样做不可取。”后来上朝时,皇帝更加庄重威严,丞相周勃则更加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