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昭一身素衣跪老太君面前，额头满是鲜血。
“求老太君开恩，允我和离！”每磕一次，尽乎嘶哑的嗓音在寂静的屋内回荡，头顶终于传来一声重重叹息：“罢了，姜家于我有恩，老身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但和离恐怕不成，只能秘密送你离开。”
“切记，此事万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得了老太君应允，姜令昭缓缓抬起头，眼泪瞬间决堤。
五年前，她在及笄当日被设计失了身，大皇子当场撕毁婚书，转头娶了庶妹姜绾绾。
是勇毅侯世子司临渊脱下外袍，紧紧把她护在怀里，放言只要有人敢乱传出一个字，他定要屠他满门。
后来更是不顾他人鄙夷的目光，用一百九十九担嫁妆，把原本打算出家的她娶进了门。
婚后两人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她以为自己因祸得福，更加卖力地替他照顾孤母，操持家务。
可换来的却是......“夫人，起来吧，老太君要休息了。”
秋意的声音让姜令昭回过神，她连忙行礼退了出去。
三天前，她终于被诊出喜脉，激动地跑去书房报喜时，却听到他和友人调侃：“要说痴情，在座的各位谁能比得过司兄？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能够嫁给大皇子，不惜让人玷污姜家女，还忍辱娶了她。”
司临渊仰头喝下杯中酒，嘴角噙着一丝苦笑：“论才华、论样貌，绾绾哪点比不上她姜令昭？若不是庶女的身份......”“可她爱上的偏偏是风头正盛的大皇子，我就算拼尽全力也只能为她谋得个侧妃之位。”
不知谁人问出了声：“以司兄的家世想要什么良家女子没有，何必再娶她进门？”只听他嗤笑一声：“就算失了清白，但她将军府嫡女的身份还在，难保其他皇子为了拉拢姜将军也会屈尊降贵娶她。”
“因为是庶女，绾绾没少被搓磨，既然她想执掌后宫，我愿意为她扫平一切障碍，娶个女人放在后院养着，又算得了什么？”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奉承着他深谋远虑，让人敬佩不已。
其中有人喝醉了，摇晃着起身，调笑道：“周兄可真小气，听说当日那姜家女通体雪白，被在场的女眷看了个遍，你竟不知会兄弟一声，让兄弟们也跟着大饱眼福，岂不美哉？”话刚落下，司临渊手中的杯盏重重砸在了男人的头上，吓得他立刻跪倒在地。
“现如今她是我司临渊的夫人，我没有休妻的打算，你们胆敢再对她出言不逊，担心自己的舌头！”屋内瞬间噤若寒蝉，等到司临渊重新端起酒杯，才又热闹起来。
姜令昭的身子晃了晃，下意识捂住嘴，后退了几步。
原本以为是把她拉出泥潭的救赎，没想到却是她一切苦难的始作俑者。
目的就是让姜绾绾趴在她身上饮血吃肉，一步步登上那中宫之位。
她强忍住眼泪，在丫鬟秋意的搀扶下回了西竹院。
胸口郁结的鲜血顿时喷出，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只见司临渊守在床边眼下乌青，双眸布满血丝：“令昭，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自己昏迷了三天！”“听到小厮通报，我都快急疯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独活！”看着他这副虚伪的面孔，姜令昭只觉得恶心。
明明心里爱着另一个女人，却还能够对着她说出这般深情的话。
见她不出声，他俯身抱住她，嘴唇微颤：“令昭，告诉你个好消息，你怀孕了，我们有孩子了~”身上的力道越来越紧，姜令昭不禁皱了眉，不动声色推开了男人。
他连忙解释：“弄疼你了吧？怪我怪我，是我一时高兴竟忘了你怀有身孕。”
姜令昭不想和他多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是一直想向陛下讨要天山雪莲丸给岳母服用吗？我明日便让他赐予你。”
话音刚落，小厮急忙俯身在司临渊耳边说了一句：“世子，安插在那位身边的人来报，说那位染了风寒。”
他瞬间僵直了身体，连忙丢下一句以后再说便跑了出去。
姜令昭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自嘲地笑笑。
那位不用说也知道是姜绾绾，他对自己这个妹妹，还真是情深意重。
既然如此，她离开便是。
她唤来秋意去见了老太君，不惜以死相逼，又搬出了爷爷救下勇毅侯的恩情，这才得了她老人家几分垂怜。
看着铜镜里还在流血的伤口，她在心底暗下决心：司临渊，我们没有以后了。
我不要你了。
2第二天一早，姜令昭刚起床，下人便递上大皇子府的请帖。
今日是他迎娶宰相嫡女进门的日子。
看到请帖，司临渊眉头紧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他这是怕大皇子府有了主位，姜绾绾的日子就不会那么好过了。
半晌，他回过神，笑得很是勉强：“令昭，我知你平日和绾绾关系不好，但今日大皇子娶亲，正是她难受的时候，你作为姐姐该去安慰安慰她。”
“毕竟当年要不是她替你嫁了过去，恐怕陛下也会治岳父一个教女无方之罪。”
听清他话的瞬间，姜令昭手上用力，在掌心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红痕。
明明是他设计让人玷污了她的清白，大皇子为了笼络父亲才娶了姜绾绾。
要不是他从中作梗，大皇子妃的位置本就是她的。
现在却要让她对姜绾绾心存感激。
就算已经决定要离开，心还是忍不住抽痛起来。
在老太君做好准备以前，不能让司临渊察觉到异样。
思及此，姜令昭隐去眼角的泪水，几乎是咬着牙挤出几个字。
“好，都听夫君的。”
随后，她叫来秋意梳洗上妆，而后两人一起上了马车。
一路摇摇晃晃终于来到了大皇子府，尽管典礼还未开始，门前已经停满了一辆辆马车，一直堵到了巷子口，司临渊只好扶着她步行过去。
他脚步飞快，丝毫不顾及她如今还怀着孩子，尽管他牢牢拉住了她的大手，但几次都差点害她摔倒。
很快，他紧皱的眉头终于在看见姜绾绾的刹那松了下来。
只见姜绾绾穿着一袭淡粉色罗裙，发间点缀着几支翠玉簪子，更衬得她面容娇俏。
此刻正站在前厅待客，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
他怔愣地看着，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姜令昭扭过头，不再去看。
周围女眷的议论声却一字不落传进了耳朵。
“你们听说了吗？大皇子为了求娶宰相嫡女，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以后这府中有了主位，看来姜绾绾得吃些苦头了。”
“就该有人来治治她，你没看她整天眼高于顶，谁都不放在眼里，上次我母亲送了她一匹上好的绸缎，她转头就赏给了下人，这不是打我家的脸嘛。”
“就是，看她以后还怎么嚣张得起来！”说话的正是江南巡抚周振钦的女儿，面对官位不如自己的人，司临渊向来随心所欲。
他眼神一凛，大步上前，冷哼道：“将军府赏赐无数，什么好东西没有？要是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就别出来丢人现眼！”“我说得对吗？夫人。”
原来在姜绾绾听不到的地方，他也容不得其他人说她一句不是。
想到他和友人肆无忌惮地议论着自己的丑事，姜令昭不由得攥紧了手帕。
但眼下重要的不是这个，他这番话无疑是把将军府架在了火上烤。
凭借父亲每年的俸禄，怎么可能如此奢靡。
她连忙上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父亲一向清廉，生活更是节俭，许是侧妃娘娘待下人和善才赏了去，还望周小姐莫要见怪。”
“是我不该妄议侧妃娘娘，请世子、世子妃多担待。”
此时小姑娘早已吓白了脸，连忙蹲下赔礼。
见姜令昭拂了自己的脸面，司临渊不再接话，快步走到了正厅。
刚落座，她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夫君为何如此生气？是在怪我没顺着你的话，承认将军府有珍宝无数吗？”他自知失言，立马温柔地开口：“我只是不想听到有人诋毁将军府出来的人，怕有损夫人清誉，一时情急，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夫人莫怪。”
说着，他立刻夹了一块鱼肉，挑好刺放进她的碗里：“今日这席面若是不合胃口，你且与我说，不必委屈自己，我带你回去便是。”
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里，透露出的关心看不出一丝作假。
要不是听到了那些话，恐怕她真的会一直被他蒙在鼓里。
她轻轻嗯了一声便垂下眼眸，不再看他。
只听见远方传来一声高呼：“吉时到！”顿时耳边喜乐奏得震天响，大皇子一身正红色喜服，带着新娘穿过重重大门，直至厅前。
“一拜天地~”公公尖锐而细长的话音刚刚落下，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厚重的嗡嗡声。
3“是蜂群！大家快躲起来！”顷刻间，天空中突然出现一群密密麻麻的蜜蜂，如乌云般朝着人群扑来。
不知怎么回事，它们全都围绕在姜令昭身边，她尖叫一声，双手慌乱地在身前挥舞，可身上还是被刺了几个包。
混乱中，她余光瞥见一抹淡色粉被男人紧紧护在怀里。
司临渊一只手紧紧搂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在空中不停地挥舞，试图为她阻挡蜜蜂的攻击。
姜令昭呆愣在原地，身上被蜜蜂叮咬的疼痛，此刻已变得微不足道。
胸口如同被一把利刃贯穿，冷风肆意穿过，冰冷刺骨。
她在蜂群中孤立无援，白嫩的脸瞬间肿起一个大包。
秋意眼疾手快，飞身扑过来把她死死护在身下，还不忘安慰道：“小姐别怕，有秋意在，谁也伤不了您！”......不知过了多久，姜令昭感觉身上奇痒无比，伤口火辣辣地疼。
恍惚间，她听到耳边传来一阵说话声。
“绾绾，你怎么会来？大皇子那边......”男声还未说完，便被一道娇俏的女声打断：“自然是得了他的应允，我才过来的。”
“渊哥哥，里面躺着的毕竟是我姐姐，你怎么能这么狠心？”“那手帕随便赏了丫鬟就是，主家赏赐她自是要带的。”
半晌，男声缓缓开口：“可若只是个丫鬟，麻袋一套拖下去打死便是，又怎会闹出如此大乱？”“更何况如今你姐姐怀了身孕，就算是大皇子查到什么，也万万不敢动她，你就等着吧，新婚之夜出了乱子，就算她是正宫娘娘，大皇子心里也必定不痛快。”
闻言，姜令昭只觉得浑身一僵，手捏紧了被角，屏风后站着的竟然是姜绾绾和司临渊。
原来蜂群的袭击并不是意外。
是司临渊为了搅乱大皇子的婚礼，故意策划的。
目的就是要让大皇子心生不喜，好让姜绾绾能够再次获宠。
想起今天出门前，司临渊换了她手中的帕子，说是特意熏制过的，有助安胎。
她才安心接了过来，没想到竟是为了让她吸引蜂群。
可她的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她努力想睁开眼看看腹中的孩子，却发现怎么也醒不过来。
很快，耳边又传来女人低声抽泣的声音：“渊哥哥，现在姐姐怀了身孕，你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再帮我了？”男人哪见得了美人哭泣，手忙脚乱地哄着：“你放心，之前答应过你的同样作数，你姐姐此生都不会生下孩子，这样将军府的势力才会全力倾注在你的身上。”
“才能......保你一世荣宠。”
说到最后，男人的声音染上了几分哽咽。
姜令昭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了无尽的冰窖。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重重地砸在枕头上，洇出一片深色的水渍，仿佛是她破碎的心在无声地泣血。
原来司临渊从始至终都没打算让她生下这个孩子。
强烈的打击让她头痛不已，很快再次陷入了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姜令昭悠悠转醒，睁眼看到的就是一脸憔悴的司临渊。
她四下看了看，没见到秋意的身影，顾不上许多，急切开口问道：“秋意呢？她怎么样了？”提到秋意，她的眼眶又红了几分。
闻言，司临渊却没有回答，而是把头转了过去，支支吾吾道：“她......她......”见他这般模样，姜令昭心里也猜到了几分。
但没有亲眼见到，她是不会相信的。
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去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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