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司是只猫

四月上旬h市的天气逐渐转暖，刚结束完一家面试的准大学毕业生奚谚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字楼底下的小超市里买了根冰棍叼在嘴里出神。超市老板是一个热情的阿姨，见奚谚在门口发呆便主动和他聊起了天：“刚出来找工作啊？”

“啊，是啊。”奚谚心不在焉地点头应着，心想太难了，找工作也太难了。或许是觉得他状态不大好，阿姨安慰道：“没事的，小伙子还年轻，慢慢来嘛。”

慢慢来？奚谚一顿，实在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随口胡说道：“阿姨你这超市招人吗？”

阿姨回答的干脆：“不招。”

奚谚狠狠地咬下一口冰，收拾好心情后拿出手机再次确认了下一场面试的地点，离这并不远，因为上一场结束的太快导致剩余的时间很充裕，甚至足够他坐地铁回趟家。

奚谚扯松了领带，慢悠悠地朝目的地走去。到达后在楼下找了家看上去不错的咖啡厅准备好好消磨一下等待的时光。工作日下午三点店里的人并不多，奚谚点了杯咖啡，找了个角落里的空沙发坐着，不一会儿困意袭来，他一手撑着脑袋开始打起了盹。

“老板，2705取餐。”

“好的，一共28杯都在这里了，您核对一下。”

眯了一小会耳边传来两个小姐姐对话的声音，奚谚松了松手腕调整了一下姿势，把对话声当成了背景音乐，不至于让自己真的睡过去。一阵细碎的交谈声过后，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声音低沉且抓耳，奚谚的耳朵一下子就竖起来了，声音的主人走进了店里，皮鞋跟撞击瓷砖地面的声音很有韵律，不像高跟鞋一样刺耳。

“小杜，咖啡好了吗，直接把我的那份给我。”

“杭总？你现在要出去吗？等会三点半的会还开吗？”

还是刚才的小姐姐的声音，但是三点半这个时间一下子让奚谚敏感了起来，上一场面试完的时候他曾问过下一家的hr面试能否提前，却被告知他们公司三点半要开会。奚谚将左眼撑开了一条缝，看到柜台前除了店员就站了一男一女，小姐姐正在一堆包装好的咖啡中找总裁点的那杯无奶无糖的浓缩冰美式，旁边的男人背对着她面无表情的摆弄着手机，似乎在回复消息，脸色看上去不大好看。

“没找到呀。。。你好，麻烦看下，数量是对的但是没有订单里12号的冰美式。”小姐姐的语速变快了，和店员沟通完又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杭总稍等一下，重做一杯很快的。”

那个男人回完消息转头朝她点点头，说道：“今天不开会了，时间改成明天早上10点。”

“好。”

奚谚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猛瞧，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男人的侧脸，贴身的西装勾勒出的身形线条十分优美，他突然产生了想看全貌的欲望，没等他动作那人却抢先一步看向他在的方向，一时间三目对视，奚谚的心跳猛然加速，然后在对方的目光中淡定地闭上了左眼。

把自己从偷看被抓包的尴尬感中解脱出来后，奚谚心中思绪纷飞，他猜这个杭总就是自己接下来要面试公司的总裁。他之前在工商信息里粗略地扫过一眼，总裁全名叫杭以川，是以川科技的绝对控股人，以川科技规模并不大，成立时间不到两年，后面一串记不起来了，奚谚作为一个准大学毕业生对这些并没有什么概念，他只是想找个能敲章的公司平稳度过实习期。学校介绍的工作实在是入不了眼，继续躺平又会被二老轰出家门，于是在父母爆发之前他迅速地收拾好行李滚到了h市，和他家关系特别好的姨娘一家就在h市做生意，来这里家人也会放心些。也正是因为关系好奚谚才不敢直接找姨娘盖章，不然姨娘转头告诉他爸妈到时候又免不了被说教。

停下思绪时发现周围已经安静了，奚谚偷偷睁开眼，柜台前只剩忙碌的店员，那一男一女都已不见踪影。他想了想，掏出手机给hr发了一条消息：你好，我已经到了，现在有空面试吗？果不其然马上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奚谚长舒一口气，对着玻璃系好衬衫的扣子，又将扯松的领带端端正正地系上，然后精神百倍地上楼去了。

杭以川的车就停在外面，此刻他坐在车里，目睹了奚谚照着玻璃整理完仪容仪表后意气风发走进写字楼里的整个过程，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那条亮紫色复古花纹领带还挺好看的。

直到那个身影完全消失杭以川才收回目光，回忆起不久前收到的邮件内心不免又陷入了焦躁，他最近遇到一些难以处理的麻烦，原本不想理会，但现在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就在半个月前，杭以川下班开车回家的时候在路中央看见了一只受伤的小猫。小猫的左前爪似乎被车轮碾断了，不远处地上还能看见残留的带血车印。他虽不养宠物对猫猫狗狗没有什么感情，但小猫凄厉的叫声令他动了恻隐之心，于是他下车把猫拎到了一旁的人行道上。

原本这只是生活中一个平平淡淡的小插曲，可没过几天杭以川的手机上突然收到了好多条辱骂他的短信。短信的内容千奇百怪，一类是直接指责他撞了猫却没有负责到底，骂他没有爱心，一类是苦口婆心劝说他扔猫的动作太用力了，明明小猫已经很痛苦，请轻拿轻放不要像扔垃圾一样，还有一类人一上来就恶毒地猜测他是一个骨子里冷血的人，污蔑他有潜在的虐待倾向。

就在杭以川一头雾水的时候，一个朋友适时地分享了一条微博给他，他点开一看发现有人把那天的发生的事拍成了视频发到了网上，视频内容只有他下车安放猫咪那一小段，配了几张猫咪惨状的图片，还有地上的血车印特写。

杭以川回了朋友三个点，朋友也回了他三个点，然后发了一条消息问他怎么说？他回道不用管，过几天就没热度了。

评论里明事理的网友还是很多的，并没有呈现观点一边倒的局面，大多数人在就事论事，有许多为杭以川抱不平的网友说怎么证明就是他撞的猫？视频不全统一当虚假消息处理。也有人说就算是他撞的猫放一边已经够意思了，好多车主撞到了小动物根本不会下车去看。更有一些攻击性比较强的网友说不就是只猫吗，怎么吵的像撞死了人一样？

杭以川又翻了几条评论，觉得事情没有严重到需要到他上号澄清的地步，于是他没有理会这些消息，而是果断开启了陌生号码屏蔽，将所有的社交软件都设置一番后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但在半个月之后的今天，他从未被骚扰过的私人邮箱突然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信件的内容只有短短一句话：漠视生命会得到报应。

真是没完没了。熬夜加了几天班的杭以川突然来了火气，直接取消今天行程和一个懂行的发小约了下午见面，想让他帮忙查查这封邮件的来源，发小爽快地答应并邀请他去家里吃饭，杭以川也不推辞，收拾好东西便离开了公司。发小家远在另一个区车程将近一小时，把车开出停车场的杭以川打了个哈欠，想到公司的行政杜菲非这个点应该在老地方为大家采购下午茶，便直接把车开到了遇见咖啡厅的门口，果然见到了人。

走进咖啡厅和杜菲非简单交代几句后，杭以川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下意识回头一看，便看见了一个坐在角落偷看自己的少年，少年似乎没想到他会回头，脸上的表情一呆，然后默默闭上了眼睛。看着少年的脸因为尴尬浮现出淡淡的红色，杭以川心情松快了不少，于是视线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少年穿着不太合身的西装，领带松松垮垮的耷拉在脖子上，手边的透明文件袋里放着一沓厚厚的打印好的简历，一身藏不住的学生气。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后续的结果会在两个工作日内由hr给到您。”

“好的，谢谢。”

从面试地点出来后，奚谚揉了揉僵硬的脸，长达40分钟的表情管理差点突破他的极限，这是迄今为止他面过时间最长的一次面试，长到他以为下一秒面试官就要给他发offer，但结束时那句官方的等通知和面试官一成不变的冷脸还是浇灭了他亢奋的心情。同学们都已经陆陆续续找到了心仪的工作，班级群里的话题中心也从毕业设计，答辩之类的转移到工作，同事等等身上，看的他越来越焦虑，索性把群屏蔽了。

走出电梯奚谚拿起手机一看有个姨娘的未接来电，回拨之后立刻打通了，姨娘欢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谚谚，刚才怎么没接电话，晚饭来姨娘家吃，姨娘今天烙糖饼......”那一连串夹杂着方言的语句让奚谚来不及插嘴，只能嗯嗯啊啊的回应，心中的郁闷也因来自亲人的关心一扫而空，他甩了甩脑袋把那些不好的情绪暂时丢掉，而后打车去了姨娘家。